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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叶梧桐一叶秋,一扇芭蕉一扇愁。董贤正怀抱玉玺杵在那里,怔怔之色却突然现出一副惊惧之状——只见中常侍王闳正踏破那省内门禁,一路持剑追杀而来。此时董贤却长吁一声,反倒是放松了心境,一语不发,手捧大宝,躬身迓迎。
王闳疾步追至阶下,举剑叱喝董贤道:“宫车晏驾,国嗣未立,董公蒙受天恩深重,当守灵俯伏号哭,何事久持天家玺绶,等待大祸临头么?”董贤已知日暮途穷,不与必死,便“扑通”一声撩袍跪地,双手奉上了皇帝玺宝。
中常侍王闳便滑剑入鞘,双手稳稳接过宝匣,见董贤伏拜于地,又大声宣唱道:“太皇太后谕旨:皇帝大行,日不暇给,速召大司马董贤于宣室东厢对状!”董贤见状忙承旨谢恩。
俟二人一前一后,于宣德后闼穿承明来到宣室东厢,中常侍王闳便将宝匣双手呈上。待大长秋接过宝匣放置案上,便请二人摘剑脱履跽坐南席。太皇太后抬眼见董贤自顾埋首,两目盈盈,心中再无申饬之意,语气也便和缓了些,“皇帝大行,当由三公着典丧。董公贵为三公之首,想必丧事调度了然于胸。”
董贤闻听东朝此言,略一吃紧,脑中不由浑浊一片,便是使出浑身解数,也无有理出半丝头绪来。窥见太皇太后目光灼灼,忙垂下眼睑,掌心及额头便滋滋沁出星星点点的冷汗珠子来。
“大司马——”太皇大后见董贤一身急张拘诸、如坐针毡的样儿,也悉知他毫无一丝主张,便有意再追问几语道:“朕问你话呢!大丧当前,这省内诸人连孝服斩衰还没披上,就等你发话呢!”
说于此,董贤也再无良策以对,便躬下身段伏拜于地,免冠谢罪。
太皇太后怜见董贤那倜傥身姿,那稚嫩脸庞,也不由“啧啧”扼腕叹息道:“九四,鼎折足,覆公餗,其形渥,凶哇!一乳臭未干的青葱少年,却被天家施与重器,非是福泽,乃是祸端哪……”东朝说罢宣董贤起身,又兀自阖目思虑良久,方拧开凤眸叮嘱董贤道:“新都侯王莽,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,晓习故事。我令他前来辅佐与君,你看可行?”董贤赶忙顿首致谢道:“幸甚!”太皇太后便令中谒者进前听诏,道:“速宣王莽于西宫觐见!”中谒者忙领旨退出殿去。
秋已至,夏未央,一抹微凉,几点星光。侧翼的宫灯粼粼曜曜,晕抹成两道虚线直上九天,乃致居中的道路漆黑一片,就像一池无底的深渊阴阴森森。中谒者一行五人,于省庐厩棚内乘上军中快马,踏上了这条深可不测的历险之途。
与经年往日一样,偌大个长安城仍然处于宵禁之中,莫说是打马夜行,即使各署官寺也不得于夜间捕拿罪人。这一串急促的马蹄得得之声清脆悦耳,风闻十里,以致未央宫各个殿门、禁门乃至宫门的禁军们失张失智,一个个心弦紧绷地持戟而出,咋呼一阵,方骂骂咧咧地撒个小尿,回到营房贪睡去了。
中谒者一行出禁门时倒也顺当,过东阙时老早便见司马门内鬼火祟祟,寒光闪闪。看来这道岗卫必是做足了拦截的准备,一见几人快马近前,便黑涯涯一片持戟一拥而上,把这六匹的军马围拢一处,犹似瓮中捉鳖,大有纵兵为乱的逼宫之象。
中谒者瞥见这南北二军同守宫门,心中已知乱兵生变,为掩饰内心恐惧不安,便翻身下马,自搭笥中取出来一筒懿旨,遂扬手振喝道:“此有太皇太后懿诏,速召新都侯宣室觐见!”亮罢又陪着小心交待道:“还癔症什么,快快开门呀,非要等那龙颜一怒么?”
此时只听得身后“嘿嘿”几声冷笑,便自兵戟中闪出一个身穿金银甲胄缇服的将军来,只见他一脸粉皮嫩肉,狡黠的眼泡却毕露凶光。他趾高气昂地持刀于中谒者面前划来划去,似乎在估算着怎么斩去这项上的头颅才算利索。
“这位……将军是——”中谒者虽然紧张到了嗓子眼儿上,也不忘搭眼儿问候一语。将军一听此话好不傲娇,遂仰天狂笑三声道:“怕是说出了我的名讳,尔便是枉死也不委屈。我乃当今太后家侄,卫尉丞兼公车司令、成阳侯赵是也!皇太后着发钧旨在先,只怕这未央宫城是进得……而出不得了——”说罢咬牙闭眼一跺脚,竟手起刀落,血溅当场,中谒者人头便若西瓜般滚落一旁……
余等四人见此惨状忙抽剑死拼,然尚未出鞘,身躯早被周遭环伺的尖枪利戟剁成了肉泥。
卫尉王崇得知实情后也不敢怠慢,忙将东阙兵变之事差人快马通告了马宫。二人遂于东司马门南阙打头碰面后,执金吾马宫疾翻身下马,言语焦灼道:“除却省中,皇帝大行尚迷丧中。这东、西二宫各怀心思,如今却昭然撕破了脸面,怕是再无一丝回旋的余地了。”
卫尉王崇听罢此言,也是眉头紧锁一筹莫展,急匆匆于阙边蹀踱几步,便果断道:“事已至此,无需多想,你我急需有所站位,一脚踏空,可是万劫不复哇!如今西宫虽有皇后、赵后与大司马三人沆瀣一气,你看那皇后羸弱不可营造,赵后又素无母仪之资,大司马董贤又以狐媚上位,百无一用,干脆就杀了这成阳侯刘,诚邀明公出山主持大政,方保我大汉江山社稷无虞哇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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